12歲的雷霖最近每周五都要飛天津,周日再飛回香港,為的是每周六在天津茱莉亞學院求學長笛。
“第一年,媽媽每周都會陪我飛過來上課,以后可能會考慮轉學。每周過來我都很興奮,當然也辛苦,這樣的安排確實需要投入很多,但我覺得一切都值得。我最希望成為室內樂團的一員,跟和我同齡的小音樂家們一起演奏。”雷霖說。
16歲的徐若文來自臺灣,為了方便在天津茱莉亞學院深造中提琴,她干脆移居天津,每周一到周五入讀當地的國際學校,每周六再去天津茱莉亞學院上課。
“我在臺灣的樂器學習已經沒有壓力和動力,需要新的環境刺激我進步。我的國中老師聽說了茱莉亞學院在天津的分校,就推薦我來試一下。我希望在這里不僅加強我的中提學習,也能適應英文環境,學習樂理和術語。”徐若文說。
徐若文的理想大學是茱莉亞學院在紐約的本部,雷霖不一樣,個子小小的他喜歡音樂也喜歡經濟學,未來的志向是當一名企業家。
兩人都是天津茱莉亞學院大學預科部的學生。這個項目以茱莉亞學院具有百年歷史的大學預科項目為模板,授課時間為每周六,主要針對8至18歲的青少年——他們不用放棄普通中學教育,也可以接受很好的音樂教育。
9月7日,天津茱莉亞學院大學預科部正式開學,首批學生46位,除了香港、臺灣學生遠道而來,還有學生從上海、廣州、成都、長沙、遼寧、長春等地長途跋涉,而京津冀地區的學生占了2/3。
9月16日,天津茱莉亞學院宣布成立“顧問委員會”。名單上的委員多達17位,都是中美商界和藝術界的領袖人物,指揮家余隆擔任顧問委員會主席,還有作曲家葉小綱、作曲家譚盾、鋼琴家郎朗、女高音芮妮·弗萊明、鋼琴教育家卡普林斯基等熟悉的身影。未來,他們將為天津茱莉亞學院管理層建言獻策,提供支持和指導。
約瑟夫為余隆頒發顧問委員會證書
開學三周,天津的氣氛已經和紐約很像了
天津茱莉亞學院由茱莉亞學院、天津音樂學院等合作辦學,是茱莉亞學院114年來,首次走出紐約,在海外設立的分校。
茱莉亞學院在紐約的本部設有音樂、舞蹈、戲劇三個門類的專業課程,在天津,天津茱莉亞學院首先開放的是研究生項目和大學預科項目。
研究生項目包括管弦樂表演、室內樂表演、鋼琴藝術指導等三個音樂碩士學位課程,要求兩年全日制學習時間,采用全英文授課,頒發的是受美國認證、與茱莉亞學院同等效力的音樂碩士學位。
為什么選擇從這三個專業起步?
“我們一開始就跟中國的音樂教育家、音樂領袖,包括中國各個音樂學院的同行進行了比較深入的討論,到底中國的音樂教育需要什么?我們希望茱莉亞學院來到中國后,能和中國的音樂教育進行互補。”
茱莉亞學院學術院長阿拉•谷茲里綿說,這三個專業是院方做了大量調研、有針對性設計的結果,它們的共同點是強調音樂家之間的密切合作/合奏,非常需要合作精神,而這一點對中國的交響樂團、室內樂團、演奏家來說,迫切需要。
“大家普遍認為,這幾個方向是中國音樂學院,也是很多世界音樂學院相對薄弱的領域。”天津茱莉亞學院院長徐昌俊補充,比如管弦樂演奏,國內畢業生總有一些和國際不接軌的地方,也因此,國內樂團更喜歡用“海歸”,“天津茱莉亞學院把紐約的教育模式原汁原味帶到中國,一定會加速中國音樂教育和國際接軌。對國內現有的60多個交響樂團來說,這也是一個大好消息,因為樂團的來源和選擇多了很多。”
再比如鋼琴藝術指導。近些年,中國新建了大量歌劇院,培養了大量歌劇演員,然而奇缺能為歌劇演員做專業指導的鋼琴藝術指導。在中國,這是一個尚未開發的領域,天津茱莉亞學院希望在這個領域做一些努力。
研究生項目要在2020年秋季才開學,大學預科項目則在2019年秋季吹響了開學的號角。
學生們來自全國各地,很多人周五就到天津了,周六上完課,有些人會趕當天最晚的高鐵回家,有些人會再呆一晚,陪讀家長的付出相當大。
“紐約也是這樣的情況。紐約的教育資源分布很均勻,但也有很多人慕名而來,還有人從美國西部坐飛機到東部去學習。”天津茱莉亞學院學術院長何為解釋。
預科課程會根據每位學生的水平做個性化的制定:核心課程包括一對一專業課、室內樂指導、視唱練耳、音樂理論、ESL英文等;專業課程包括作曲家研討會、樂團合奏、鋼琴表演實踐課等;選修課程則包括合唱、指揮、小組作曲課、第二樂器輔修課等。
從早上9點到下午6點,預科課程排得滿滿當當。研究生課程注重“合作”,其實這一點在預科方面也體現了出來,比如早上第一堂課就有合唱,孩子們還會一起學英文,上室內樂課和樂隊課。
“我們之前有兩名預科學生同時參加了茱莉亞的一個比賽,一位12歲,一位13歲,13歲那位贏了,有人問12歲那位,怎么看朋友贏了比賽?他答,‘我替他開心,未來我也會贏各種各樣的比賽,但對他來說,贏得這次比賽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機會。’”
天津茱莉亞學院執行理事兼首席執行官亞歷山大·布羅澤說,不是所有預科學生都會成為職業音樂家,他們未來可能想去哈佛、耶魯,學哲學、醫學、法律,預科希望培養的是一種社區精神——學生之間是相互支持,而不是相互競爭的。
開學三周,何為發現,孩子和家長都特別高興。他本人就是從中國的音樂附中這個體系出來的,切身體會過琴童的孤獨,小時候的他最喜歡去少年宮上課,不是說多么喜歡音樂,而是因為可以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
“在紐約預科,很多孩子都說周六是他們最喜歡的,我們希望天津預科的周六也變成孩子最喜歡的一天。”從開學三周的情況來看,何為認為,他們已經初步實現了這個目標。
羅伯特·羅斯曾是紐約預科項目的領導,如今的他是天津預科的負責人。開學才三周,他就感覺天津的氣氛和紐約很像了,不管是學生學習的激情、開放的態度還是滿滿的正能量,都和紐約異曲同工,有著二十多年預科經驗的他評價:天津的預科項目已經走上正軌。
在世界專業音樂院校的排名里,茱莉亞學院連續多年穩居前三,常居第一。因為強大的國際影響力,學院的生源來自全球40多個國家,如今在天津設立海外分校,也不僅僅是對中國學生開放,而是針對整個亞洲地區。
“我們的重點肯定是在中國,同時,我們也致力于成為一個可以接收韓國、日本等國家學生的學校,也可以招收南亞學生,像泰國。”阿拉希望,未來的天津茱莉亞學院繼續擴大國際影響力,成為亞洲音樂教育的中心。
上周六,鋼琴教育家卡普林斯基給預科學生上大師課。
全球招聘,很多老師已經開始學中文了
在茱莉亞學院把關的全球招聘下,天津茱莉亞學院擁有一支國際化的教師團隊,首批常駐教師21位,來自7個國家。另外,茱莉亞學院每年還會派30名客座教師過來,他們往返于紐約和天津,為預科學生和研究生授課。
教師們涵蓋了木管、銅管、弦樂、鋼琴、打擊樂、合奏與理論等幾個大類,都有在交響樂團或音樂學院的工作經歷。
招聘時,天津茱莉亞學院不僅在招優秀教師,也在尋找出色的表演者。除了在天津授課,他們還會以天津茱莉亞學院教師的身份,在全球各地舉行大師課和音樂會。
天津茱莉亞室內樂團是其中一支表演團體,10月,樂團便會到訪北京、上海、杭州等地巡演,展示和傳播天津茱莉亞學院的新形象。
9月16日天津茱莉亞顧問委員會成立當天,天津茱莉亞室內樂團獻演了一首《江南序曲》(Overture on Zhejiang Folk-Tunes),這是一首為小提琴、單簧管、雙簧管、低音提琴而作的五重奏,樂器都是西方的,卻滿溢著浙江民歌的風味,牢牢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
這首曲子出自天津茱莉亞學院常駐教師尼科洛·安森之手。
尼科洛來自美國,擁有茱莉亞學院作曲專業的音樂學士學位、康奈爾大學音樂藝術博士學位。他還在北京中央音樂學院求學過一年,和葉小綱學過作曲,從事過當代中國民樂風格趨勢的研究。
尼科洛身體力行地喜歡著中國文化,他在上海住過4年,太太也是南方人。如今,他既負責天津茱莉亞學院大學預科的作曲課,也負責研究生的視唱練耳課。
前幾年,尼科洛作曲的銅管五重奏《小河淌水》,也曾在天津茱莉亞學院教學樓的開工典禮上獻演。
“尼科洛在茱莉亞學院學的作曲,又在中國生活了好多年,他特別喜歡中國傳統民歌,基于這些民歌,他改編了各種各樣的弦樂四重奏、銅管五重奏,某種意義上,他的作品是茱莉亞學院和天津茱莉亞學院合作結晶的典范。”阿拉認為,這些作品本身就彰顯出茱莉亞學院和天津茱莉亞學院對話的可能性。
有了《江南序曲》《小河淌水》這樣好的開頭,天津茱莉亞學院未來在教育方面會否融入中國民族音樂、傳統音樂的內容?
阿拉坦承,茱莉亞學院在天津設分校,有助于他們深入了解中國傳統音樂,“我們要學中國當代音樂,就不可能剝離中國傳統音樂,因為中國當代音樂最基礎、最核心的元素之一就是中國傳統音樂。我們希望在課程里融入這樣的元素,并把這些元素帶到紐約去。”
另外,如今在美國特別受關注的一些作曲家,比如譚盾、周龍,都是中國培養出來的當代作曲家,“為了更加了解他們的音樂,我們也要了解他們所在的文化傳統、音樂傳統是什么樣的。”阿拉說。
為了更好地教學,天津茱莉亞學院很多老師已經開學中文了,“他們生活在中國,學習中文,耳濡目染中國的風土人情、傳統音樂、民間音樂、當代音樂,這些都會潛移默化地幫助他們更好地創作和教學。中國的音樂元素、中國的傳統文化,不可避免會成為天津茱莉亞學院的一大特色。”徐昌俊說。
延續茱莉亞學院的傳統,天津茱莉亞學院還會走出去,鼓勵學生走進醫院、收容所、療養院、養老院,走到普羅大眾中去表演,成為促進天津濱海新區發展的文化資源,成為當地居民的一種精神支柱。
“用音樂表達感情,用音樂交流是我們人的天性。即便是最先鋒的音樂家,他們也不能忘記人類最基礎的需求,是在演奏家和聽眾之間搭起一個溝通的橋梁。我們讓音樂家去社區,一方面必須讓音樂家了解到自己是社會的一分子,要為社會做出貢獻、提供服務。另外,我們要讓音樂家時時刻刻知道,我們在演奏音樂的時候,也是在和聽眾溝通和交流。”
阿拉舉了兩個非常有說服力的例子:一個是大提琴家馬友友,他把巴赫的《大提琴無伴奏組曲》拉到了至高境界,也把這套組曲引入社區,甚至在美國一個知名政客的葬禮上演奏;還有一個是鋼琴家郎朗,他的演奏能力高超,同時非常有感染力,基本上能夠感動所有聽眾,“音樂家必須成為音樂本身的形象大使,從而和那些不太懂古典音樂的普羅大眾更好的溝通。”
天津茱莉亞室內樂團獻演《江南序曲》
多一種教育理念,多一份求學選擇
如果沒有約瑟夫·W·波利希,天津茱莉亞學院可能根本不會存在,過去10年,他帶領紐約和天津的團隊,傾盡心血,終于在中國成立了第一所分校。
約瑟夫曾經領導茱莉亞學院34年,是該院歷史上任職最久的一位院長。2018年6月辭去院長職務后,他成了首席中國事務官,專心于監督天津茱莉亞學院的整體發展,每隔六七個星期,就要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來天津一次。
為什么對這個項目這么感興趣?約瑟夫答,他年輕時是學政治學的,而且學過國際關系,那時候他就對中國歷史和中國現狀非常感興趣,“早期我來訪華的時候就發現,中國很有可能是未來古典音樂人才的培養之地,因為我感到了在這邊學習音樂的孩子煥發出來的能量和他們的獻身精神。”
約瑟夫說,他是懷著謙卑之心來開啟這個項目的,天津茱莉亞學院一直以來的使命,就是為中國校區的學生提供與紐約校區完全一致的體驗,然而,他和同仁并不是對所有問題都有答案,有些答案要在未來的時光沉淀里去尋找。
“中國歷史淵遠,重視用長遠的眼光看問題,我們也是用長遠的觀點來看這個項目。”約瑟夫在這個項目上工作了10年,期間,美國總統已經換了三屆,而不管總統未來怎么換,他們看到的都是這個項目在藝術上和教育上的“長壽”,“要經歷20年,這個項目才能真正生根,我們才能真正了解到底需要做什么,而20年在教育領域其實是非常短暫的。”
“茱莉亞將在中國扎根,而不僅僅是一個過客。”約瑟夫說,他們將自己視為中國人的同事,而不是競爭對手,“中央音樂學院、上海音樂學院以及中國其他一流音樂學院都擁有悠久傳統,我們的職能是讓這種音樂氛圍更加濃厚。”
“茱莉亞學院作為全球教育的領袖學院之一,能有機會落戶天津,是一個非常大膽、非常有遠見的計劃,可能多少年后大家會發現,這所學校改變了世界音樂教育的格局,為中國的音樂教育事業帶來了一個全新的篇章。”
作為顧問委員會主席,余隆表示,顧問委員會會幫助、協調茱莉亞學院更好地進入中國社會,同時讓更多人了解茱莉亞學院的辦學理念、辦學精神,以及它與眾不同的教學方法。
“這種了解應該是深入的了解,而不是膚淺的了解,不是沖著茱莉亞學院有名才來。通過茱莉亞的教學,我們可以看到一個人如何成長為樸素的、真正的音樂家本身,而不是為了比賽得獎、為了考大學、為了加分、為了變成網紅,為了一些功利的目的學音樂。”
天津茱莉亞學院開學后,余隆更希望大家看到“互補”的化學反應,而不是在音樂院校之間比較出誰好誰壞,最重要的,是給年輕的音樂學子多一個了解不同教育的機會,多一種啟發,多一份選擇。
“不同的教育有不同模式、不同視角,中國教育有它的優勢,比如我們在技術的追求上毫無疑問有非常大的長處,但有些問題我們也要正視,需要去了解。茱莉亞可以帶給我們一個全新的視角,看到空間和差別。大家互相交流,最后得益的是這些年輕人、這些孩子們。”余隆說。